武陵观察网 历史 汴京之围前夕的靖康内斗

汴京之围前夕的靖康内斗

内容提要:靖康内讧是宋徽宗后期皇位继承权之争的继续和发展,其要害在于皇帝与太上皇帝是否应当分割以及如何分割皇权。徽宗企图另立朝廷,钦宗因而软禁徽宗,以致徽、钦父子双双沦为金军俘虏,否则北宋王朝或许尚有延续的可能。

靖康年间,大难临头,宋徽宗、宋钦宗父子居然内斗不已。这并非海外奇闻,当时人早已认定:“靖康岌岌,外猘内讧”;“靖康之世,大病有一”,即徽、钦“两宫之间不能无间言也”。宋高宗明知乃父、乃兄“父子之间,几于疑贰”,出于维护其一家一姓统治的需要,他尊钦宗为孝慈渊圣皇帝,并解释说:“少帝事上皇,仁孝升闻”。所谓“仁孝”,实属哄骗臣民的虚言假语。

一兄弟阋墙

靖康内讧无非是徽宗后期皇位继承权之争的延续和发展而已。早在政和、宣和年间,徽宗在皇位继承问题上厚此薄彼,赵桓、赵楷兄弟阋墙,权要卷入其中。

(一)徽宗偏爱赵楷

预立储君的制度确立于西汉时期,其原则是立嫡以长不以贤,立子以贵不以长。然而,这条原则弹性极大,此后舍嫡立庶的事情屡见不鲜,废立太子的现象不时出现。政和、宣和年间的问题在于:徽宗个人的特殊感情与传统的皇位继承制度发生冲突。赵桓即后来的钦宗虽然是徽宗的嫡长子,但徽宗的爱子恰恰不是赵恒,而是三子赵楷。

在徽宗的皇子中,仅有赵桓一人系嫡出。他生于元符三年(1100年)四月,其生母王氏是徽宗的第一位皇后。对于赵桓,徽宗起初相当喜爱。然而其生母王皇后不久即失宠,并于大观二年(1108年)九月含恨而死。赵桓长大成人,每忆及此,心中隐隐作痛。政和五年(1115年)二月,徽宗按照常规,将赵桓立为皇太子。此后,徽宗究竟有无废立储君之意,当时人的答案截然相反。一说:徽宗“仁慈,本无移易太子之意”。其根据在于:两年后,徽宗立郑氏为皇后,是由于“郑无子”;不立其他嫔妃为皇后,是因为她们“皆有子,立之,恐东宫不安”。照此说来,徽宗似乎竭力维护赵桓的太子地位。然而郑氏于大观四年十月正位中宫,赵桓立为太子是四年后的事。此说不可信,显而易见。另一说:“道君(即徽宗)尝喜嘉王(即赵楷),王黼辈尝摇东宫”,则颇有依据。

赵楷生于建中靖国元年(1101年)十一月,大观二年正月进封嘉王,政和八年闰九月改封郓王。他最受徽宗钟爱,据说是由于其“母王妃方有宠”,其实似是而非。赵楷的生母王贵妃与郑皇后原本都是宋神宗向皇后近前的宫女。徽宗即位后,向太后“以二人赐之”。起初,“郑、王二妃方亢宠”,但郑氏“有异宠”。从进美人到封淑妃、迁贵妃,王氏均晚于郑氏。郑氏此后被立为皇后,而王氏则以贵妃终其身。何况大观末年、政和初年徽宗宠爱的嫔妃既非王贵妃,亦非郑皇后,而是郑皇后的养女、死后被追封为皇后、谥号为明达的刘贵妃。政和三年七月刘贵妃死后,徽宗最宠爱的嫔妃则是刘贵妃的养女、生前被目为九华玉真安妃、死后被追封为明节皇后的又一刘贵妃。事情很清楚,赵楷10岁以前,其生母已不再是其父皇的宠妃。

然而,赵楷本人确属徽宗最钟爱的儿子。其原因在于他的性情和爱好与其父皇相近,琴棋书画,无所不能,才华较为出众。词臣在亲王进拜制书中,秉承徽宗旨意,一再夸奖赵楷“学造渊深”。这类官样文章虽然不足为凭,但南宋人邓椿同样称赞他“禀资秀拔,为学精到”,“多土推服,性极嗜画”,“时作小笔花鸟便画,克肖圣艺。乃知父尧子舜,趣尚一同也”。所谓“父尧子舜”虽属吹捧之词,但其父子“趣尚一同”则近于事实。赵楷还是清人厉鹗《宋诗纪事》所著录的独一无二的宋朝亲王。赵楷的才华不及其父皇,其花鸟画的缺陷在于“用墨粗,欠生动”,但他在其兄弟当中,实属鹤立鸡群。徽宗于政和八年三月,诏“嘉王楷令赴集英殿试”,让他到大庭广众之中去显示才华。考官极尽奉迎之能事,果不出徽宗所料,赵楷唱名第一。赵楷中省元与宦官梁师成中进士一样,均属史无前例的稀罕事。当时人指出:“内臣及第,始于梁师成;亲王及第,始于嘉王楷。”徽宗一面降诏以示谦让:“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,不欲令魁多士,以第二人王昂为榜首。”一面指使词臣,趁机大肆吹捧赵楷,“条万言之对,挥笔阵以当千;发内经之微,收贤科而第一”。这些过分夸张的言词,实有为赵楷取代太子赵桓制造舆论之嫌。

徽宗尤其钟爱赵楷,表现在各个方面。赐宴大臣总是让他出席,如在保和殿曲宴蔡京、王黼等大臣,皇子之中仅有赵楷一人在座。幸临蔡京第宅,仍由赵楷作陪,而“太子却不在”,以致人们不免揣测徽宗“已有废立之意”。政和六年二月,赵楷官拜太傅,实属破例。后来陆游指出:“皇子乃复兼师傅,自嘉王楷始。”赵楷虽然按照惯例,已于政和八年(1118年)闰九月,18岁时,迁就外第,但徽宗特许其“出入禁省,不复限朝暮”,并“于外第作飞桥复道,以通往来”。徽宗还不时亲临其府第,康王赵构便曾跟随其父皇,“习射于郓王府”。宣和五年(1123年)七月,王黼等大臣上表,为徽宗上尊号,“自是内外群臣,皇子郓王楷以下,太学诸生耆老等上书以请者甚众”。在皇子当中,领头的居然不是太子赵桓,而是郓王赵楷。足见,徽宗、赵楷父子关系之亲密超乎寻常。

徽宗尤其钟爱赵楷,还表现在破例让他担任实职。按照宋朝典制,“宗室不领职事”。徽宗在政和七年二月“诏以王子嘉王楷为夏祭都大提举行宫使”,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礼仪性临时差使。赵楷长期兼任神霄玉清万寿宫使,地位尽管崇高,无非是宫观官而已。可是,提举皇城司则是相当重要的实职差遣。赵楷何时出任提举皇城司?《东都事略·徽宗子郓王楷世家》称,始于政和八年三月中第之后,显然有误。政和六年十一月十九日,徽宗降诏:“(喜)[嘉]王楷差提举皇城司,整肃随驾禁卫所”。从这时开始,终徽宗一朝,他均提举此司,达10年之久。皇城司的主要职责是拱卫皇城并侦察臣民动静,率领数千名被称为亲从官、亲事官、内等子等不同名目的禁卫与侦探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支特种部队不受殿前司节制。宋人认为:“皇城司在内中最为繁剧,祖宗任为耳目之司。”赵楷提举皇成司前夕,皇城司亲从官的编制由四指挥增加到五指挥,员额由2270名增加到2970名,即有为赵楷出任此职铺路之嫌。赵楷上任后,皇城司的权势明显增大。此司从此不隶台察,即是一例。台察是御史台六察司的省称,始置于元丰二年(1079年)。此前,皇城司同绝大多数在京机构一样,接受台察的监督。当时人指出:“崇宁以后,因人废法。故皇城司以郓王提举,……申请不隶台察”,以致成为成例,南宋初年仍然“因之”。赵楷出任此职不久,徽宗便在政和七年元月“降诏奖谕”。次年八月,徽宗大享明堂,赵楷“以提举皇城司职事当宿卫”。宣和元年十二月,徽宗降旨为赵楷加官晋爵,再次褒奖其拱卫皇城、保卫父皇的功绩,“自董宫城之政,益崇宸极之尊,虑每及于未然,事必形于有备”。可见,赵楷所任并非虚衔,而是实职。宋朝“无亲王将兵在外故事”,而徽宗拟命令赵楷统率大军,北伐燕云,建功立业。《宋史·郓王楷传》载:“北伐之役,且将以为元帅,会白沟失利而止。”徽宗对此子格外关爱,有目共睹。

(二)权要动摇东宫

徽宗如此赏识赵楷,臣民势必揣测皇上有废立太子之意。某些好事者甚至在林灵素的所谓“神霄府”中,将赵楷尊奉为“长生帝君”。林灵素虽然只是个方技之士,但一度深受徽宗敬重。他竟敢诬蔑“京师大水临城”,“水自太子而得”,甚而至于‘冲太子节,不避”。翰林学士赵野更是公然吹捧赵楷,“复道密通蕃衍宅,诸王谁似郓王贤”。权要也几乎无不偏向赵楷。在徽宗宠信的“六贼”当中,王黼因赵桓“恶其所为”,他见“郓王楷有宠,遂有夺适之意”;杨戬“谋撼东宫”;童贯“数摇东宫,力主郓邸,与蔡攸俱奉诏,结郓邸为兄弟”。他负责修建诸王邸宅,特意将郓王邸“视诸王所居,侈大为最”,并取名为“蕃衍宅”,人们由此“知其旨意之属郓王而已”。后来钦宗历数童贯十大罪状,其中之一便是“朕在东宫,屡为动摇”。问题在于梁师成与蔡京是否偏向赵楷?

《宋史·梁师成传》载:“郓王楷宠盛,有动摇东宫意,师成能力保护。钦宗立,嬖臣多从上皇东下,师成以旧恩留京师。”所谓“能力保护”云云,出自梁师成本人编造。相反,梁师成实有支持赵楷之举。陈东揭露道:“比年,都城妇女首饰、衣服之上,多以‘韵’字为饰。甚至男女衣著、布帛往往织成此字。皆是梁师成唱为谶语,以撼国本。群贼和之,更加夸尚,以动天下之心。”只是由于梁师成“阴险祸贼,最为可畏”。钦宗刚即位,梁一反常态,“欲贪天之功以为己力”,竟大言不惭地说:“定策之功,我实有之”。《清波杂志》卷六所载与陈东所说相符:“宣和间,衣着曰‘韵缬’,果实曰‘韵梅’,词曲曰‘韵令’,乃梁师成为郓邸倡为此谶。”所谓“韵”,取其与郓同音。

至于蔡京与王黼等人的态度相反。其子蔡絛说:“政和间,东宫颇不安,其后日益甚。鲁公(即蔡京)朝夕危惧,保持甚至”。朱熹或许受此说影响,并从蔡京后来未被钦宗明令处死一事加以推测,“蔡京不见杀,渊圣(即钦宗)以尝保佑东宫之故”。所谓“保持甚至”并无实证,蔡京与赵桓在政和五年秋天曾发生冲突倒是事实。当时事态尚不明朗,蔡京拟讨好赵桓,“献太子以大食国琉璃器,罗列宫庭”。赵桓大怒,“天子大臣不闻道义相训,乃持玩好之器,荡吾志邪”,并“命左右击碎之”。蔡京毕竟老奸臣猾,他“含怒未发”,而将怨气洒向太子詹事陈邦光,“因是遂斥邦光”。赵桓当时无可奈何,但对蔡京怀恨在心。难怪“钦宗即位,边遽日急,(蔡)京尽室南下,为自全计”。他即刻逃跑,与其说是躲避战乱,不如说是逃避与他早有宿怨的新皇帝。陈东指出:“蔡京自谓有建立储贰之功,此语尤为悖逆”;“蔡京、王黼、童贯,盖尝阴怀异意,摇憾国本”。

王黼的政治手腕不能同蔡京相比,他锋芒毕露,企图推倒太子。政和八年正月,刚出生仅3个月的嫡长皇孙赵谌被封为崇国公,并未违背宋朝的制度,“本朝皇太子生子为嫡皇孙,封秩比皇子”。可是,王黼在宣和元年正月刚拜相,立即依据有嫡子无嫡孙的古礼,向徽宗进谏,“以皇子之礼封东宫子,则是便以东宫为人主矣”,徽宗因此“不悦”。王黼“召宫臣耿南仲至第,令代东宫奏,辞谌宫。盖(王)黼欲以是撼东宫”。赵谌于次年六月,降封高州防御使。王黼处处同赵桓作对。赵桓对太子舍人程振很赏识,“荐之甚力,遂擢给事中”。王黼却说程振“资浅,且雅长书命,请以为中书舍人”,不久又“使言者,劾为党,罢,提举冲佑观”。王黼甚至将矛头直接指向赵桓,他“与童贯力谋,数以诗进,显结郓邸和焉。尝密语上曰:‘臣屡令术者推东宫,命不久矣’”。他不惜诅咒赵桓短命,其潜台词分明是请求徽宗另立赵楷为皇太子。可见,朱熹所说:“道君尝喜嘉王,王黼辈欲摇东宫”,实属言而有据。

(三)赵桓谨小慎微

如果说徽宗、赵楷父子“趣尚一同”,那么徽宗、赵桓父子的性情与爱好则大异其趣。徽宗风流倜傥,赵桓举止拘谨;徽宗多才多艺,赵楷“声技音乐一无所好”;徽宗以“好色”闻名,赵桓“不迩声色”。徽宗不爱赵桓,赵桓对徽宗的所作所为也看法颇多。徽宗宠信宦官与佞幸,赵桓“每不平诸幸臣之恣横”。徽宗崇道抑佛,赵桓很不赞同,“上殿争之”。徽宗穷奢极欲,赵桓在东宫则号称“恭俭之德,闻于天下”。他下令击碎琉璃器,固然直接针对蔡京,其矛头分明间接指向父皇。徽宗热衷于制礼作乐,赵桓身为太子,父皇“有事明堂”,居然“不预”。太子舍人程振提桓赵桓,“非所以尊宗庙,重社稷也”,赵桓才恍然大悟,“初无人及此”。徽宗大兴土木,赵桓不以为然,“今不固根本,于无事之时,而徒事目前之功”。据说徽宗打算接受其建议,宦官杨戬立即另生事端,他“因肆谗说,家令杨冯将辅太子幸非常”。徽宗即刻“震怒,执杨冯而诛之。渊圣(即赵桓)之言亦废”。徽宗居然相信其太子会抢班篡位,并采取极端措施,将太子家令处死,足见其父子之间隔阂之深。

赵桓作为储君,面对父皇,只能忍气吞声。如宣和元年六月,开封大水,起居郎李纲趁机请求徽宗广开言路,“择其可采者,非时赐对,特加驱策,施行其说”。徽宗不仅拒谏,并且下诏:“李纲所论不当,罢起居郎”。李纲远贬沙县(今属福建),监税务。赵桓对此颇为不满,并私下赋诗一首,其中有“秋来一凤向南飞”之句,但敢怒不敢言。直到即位后,才对李纲说:“卿顷论水灾疏,朕在东宫见之,至今犹能诵忆”。

赵桓并非完全无人支持。任太子宫僚达14年之久的耿南仲,就是其坚定的支持者之一。赵桓“在东宫,当宣和季年,王黼欲摇动者屡矣。(耿)南仲为东宫官,计无所出,则归依右丞李邦彦。邦彦其时方被宠眷,又阴为他日计,每因王黼谗谮,颇为解纷”。尚书右丞李邦彦“与王黼不协”,明里暗里多方袒护赵桓。宣和六年秋冬之交,李邦彦斗倒王黼,升任少宰即次相,或许是赵桓的太子地位得以保持的一个重要因素。赵桓后来即位,李邦彦即刻升任太宰即首相,绝非偶然。

然而在权要之中,支持赵桓者较少,支持赵楷者居多,他们对赵桓事事横加挑剔。史称:赵桓“自以地逼而望崇,每怀兢畏,讲读之暇,唯以髹器贮鱼而观之。他事一不关怀,人莫能测也”。所谓“他事一不关怀”,只不过是伪装。由于善于伪装,以致把柄较少,这是赵桓的太子地位未能动摇的更为重要的因素。“每怀兢畏”则是迫于外界压力,他处处谨小慎微,心境长期抑郁,久而久之,势必养成懦弱的个性。赵桓即位后,“勤俭有余而英明不足”,遇事优柔寡断,与此不无关系。

(四)钦宗侥幸继位

宣和七年十二月,金军大兵压境,年仅44岁的徽宗被迫宣布退位,做了10年太子的赵桓终于继位,史称钦宗。在退位过程中,积累已久的矛盾顿时激化。

徽宗急中生智,决定南逃淮、浙。他在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,将赵桓任命为开封牧,无非是让他留守开封,至多不过是以太子的身份监国而已。太常少卿李纲认为:“臣敌猖獗如此,非传以位号,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。”李纲与好友、权直学士院吴敏商议,次日由吴敏出面,直言极谏。李纲同时刺臂血上疏:“皇太子监国,典礼之常也。今大敌入攻,安危存亡在乎呼吸间,犹守常礼可乎?名份不正而当大权,何以号召天下,期其成功于万一哉?”于是,“内禅之议乃决”。当月二十三日,徽宗下诏罪己,宣布内禅。

此事另有一说:徽宗早有内禅之意,太宰白时中“久执不可”,蔡京的长子蔡攸得知此情。李纲、吴敏敢于恳请徽宗退位,出自蔡攸指使。有关记载称:“逮上皇将有内禅之意,(蔡)攸先刺探,引(李)纲为援,使冒策立功。”这类记载,追根溯源,出自李纲、吴敏的政敌之口,不可信以为真。陈东指出:“上皇传位陛下,……此数贼实尝挠之。而蔡攸者,阻遏尤力。徽宗如不退位,蔡攸后来决不会赐死,他怎么可能促使徽宗内禅?退一步说,蔡攸即便果真“探知上意,密以告敏”,吴敏也确有“力赞”之功。难怪御史中丞许翰上疏钦宗,盛赞吴敏“首建内禅之策,以坚外御之心”。

鉴于吴敏首建内禅之说流传极广,徽宗事后一再辩解。他曾向江淮荆浙等路发运制置使宋焕(注:宋焕,一作宋暎,又作宋㬇。)解释:“内禅出自我意,虽皇后亦不与知。况群臣皆欲保家族,敢与此耶?”又对主管龙德宫谭世绩、李熙靖表白:“去年内禅之事,外人以为吴敏功。殊不知出我至诚,不由人言”。“我无此意,人言且灭族,谁敢哉”。“吾有此意者数年矣”。于是,吴敏的政敌大肆宣扬徽宗内禅,“不谋闱阃,不问阉官,不询群臣”,“(吴)敏未尝建言”。吴敏是否建言,这里姑且不论。徽宗所说“吾有此意者数年矣”,肯定是假话。如无金军南下,“方富于春秋”的徽宗岂能退位?罪己、内禅、南逃,都是“平日性刚”、死不认错的徽宗在非常情况下临时采取的应急措施。预计十日之内,金军兵临开封。从前不可一世的徽宗“涕下,无语,但曰‘休休’”,“忽气塞不省”,苏醒之后,右手不能握笔,只能左手写字,并感叹“我已无半边也,如何了得大事”。大难即将临头,他才可能表示“今日不吝改过”,也才可能放弃最高权力,传位太子赵桓。

危急的时局使徽宗无法更易储君,何况赵楷的有力支持者王黼已罢相,老谋深算的蔡京已致仕。然而由于矛盾由来已久,内禅过程并不平静,殿外、殿内都发生了图谋拥立郓王赵楷的事件。

殿外,赵楷凭借着父皇平日的偏爱和长期积蓄的力量,由数十名宦官簇拥,企图闯入殿中,争夺皇位。奉命把守殿门的步军都虞候何灌“仗剑拒之”,并质问赵楷:“大事已定,王何所受命而来?”赵楷无言可对,只得惶恐而退。此事不仅见于野史,而且见于正史,不可视为小说家言。陈东在上书中确认:“陛下谦逊之际,闻数贼密请郓王,皆来至殿上。”

殿内,童贯“有易置语”。梁师成功告徽宗:“皇帝之上,岂容更有他称,乃并称嗣君。”岂止童、梁二人而已。徽宗亲口告诉群臣,宦官大多反对内禅,“内侍皆来言,此举错,浮议可畏”,“众杂至,不可记也”。徽宗还单独告诉李邦彦,“人情颇摇,称嗣君者,可见”。情况如此复杂,人们忧心忡忡,直至“闻卫士迎驾起居声,始相庆”。

拥立郓王赵楷,“师成实为谋始”。其主谋不是从太原临阵脱逃、刚回到开封的童贯,而是始终盘踞宫中的梁师成。徽宗“尝谕大臣,始内禅时,师成独沮异”。梁、童二人“比至事定,自知失计”。童贯转而同李邦彦一道,为钦宗穿御衣。但他的“易置语”,不仅“李邦彦等皆闻之”,而且钦宗在推托之时也有所闻。钦宗后来惩办童贯,“策立之时有异语”是其十大罪状之一。梁师成眼看图谋失败,立即摇身一变,“争言”“太上之志,我实成之;吴敏之策,我实授之;定策之功,我实有之”。他反对传位赵桓仅为徽宗一人所知,徽宗仅转告李邦彦一人,以致钦宗竟误认为梁师成有“旧恩”。

徽宗退位时,或许出自钦宗授意,某些宰执向徽宗提出三项请求。其要害是逼迫徽宗彻底交出权力。徽宗急于南逃,无暇他顾,一一依奏照准并亲降御笔。其一,“以郓王楷管皇城司岁久,听免职事”。钦宗在靖康元年(1126年)三月二十八日,将赵楷改封为凤翔彰德军节度使、凤翔牧兼相州牧。其地位表面上略有上升,但实权完全丧失,钦宗当政的一大障碍得以扫除。从此退出政坛,一年以后变为“性懦体弱”之人。其二,以王宗濋管干殿前司公事。此人“素骄贵,不能任事”,但他是钦宗的舅父。由他取代徽宗的亲信高俅,以便钦宗把兵权牢固地掌握在自己手里。钦宗责成王宗濋“总齐禁旅,祗护殿岩,守卫京师,作固王室”。其三,徽宗立即迁出禁中。换言之,即从此不让徽宗操纵乃至干预朝政。徽宗对此颇为不满:“某人密奏事,予此中不许留身。大臣岂可如此?”但他不得不出居龙德宫,而其皇后郑氏则出居撷景园。徽宗迁离禁中,其宠臣“皆恸哭”,他本人“亦出涕”。足见,徽宗对最高统治权何等眷恋!为了掩饰其对权力的眷恋之情,徽宗自我表白:“朕平生慕道,天下知之。今倦于万几”;“欲高居养道,抱子弄孙,优游自乐”。当月二十九日,徽宗被尊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。

以上三项决定意味着钦宗在权力斗争中初步获得胜利。然而,皇位继承权之争只不过是徽、钦内讧的前奏,钦宗即位并不标志着问题的化解,反倒意味着矛盾的深化。此前徽宗尚处于较为超脱的地位,表面上只是赵桓、赵楷兄弟之争,此后则是徽宗、钦宗父子之间的直接碰撞。

二父子反目

徽宗退位,成为两宋历史上第一位太上皇帝。在皇帝独裁专制制度下,皇帝是天下的唯一的绝对统治者。然而在皇帝与太上皇帝并存的特殊条件下,皇帝的终极权力如何维护,太上皇帝的权力如何定位,向来是个难于解决、易于惹出事端的问题。徽宗退位时,郑重宣布:“除教门事外,馀并不管。”这一承诺能否变为事实?徽宗从此真能不问朝政,甘于寂寞?钦宗不免心存疑虑。如何处理皇帝与太上皇帝之间的权力分配问题,成为徽、钦父子此后争斗的焦点。

(一)百官麇集淮、浙

“唐睿宗始立为皇帝,复为皇嗣居东宫”。其实不用别人提醒,钦宗作为当事人,他即位后忧虑的头等大事,除了如何对付金军而外,便是如何避免成为立了之后又被废掉的“唐睿宗第二”。徽宗南逃淮、浙,百官麇集淮、浙,势必引起钦宗警惕。

靖康元年五月初三,金军渡过黄河。当晚夜漏二鼓,徽宗以前往亳州(治今安徽亳县)太清宫烧香为名,连忙乘船逃走,钦宗“诏令范讷统胜捷军护从”。随行人员除太皇后郑氏、皇子、帝姬(即公主)而外,还有领枢密院事蔡攸以及宦官邓善询等。蔡京的甥婿、尚书左丞宇文粹中也随后赶到。范讷,原本是童贯的门客,后来仰仗童贯的权势,官至节度使。胜捷军是童贯的亲军,由西兵组成,装备精良,战斗力极强。范讷这时所统领的胜捷军,只是其中的小部份。可见,徽宗的左右之人仍然是标准的“六贼”党羽。

不知事前是否通报钦宗,徽宗并不驻足亳州,而以镇江为目的地,并且早有预谋。此前,蔡京的儿子蔡翛被任命为知镇江府(治今江苏镇江),蔡攸的嫡堂妻弟宋焕添差江、淮、荆、浙等路制置发运使。由于走得太急,准备毕竟不足,徽宗南下之初,隐姓瞒名,微服而行,自称“姓赵,居东京,已致仕,举长子自代”。其旅途相当艰辛,“乘舟以行”,“以舟行为缓,则乘肩舆。又以为缓,则于岸侧得搬运砖瓦船乘载。饥甚,于舟人处得炊饼一枚,分食之”,其心境颇为悲凉。在途中,他写下《临江仙》一词,云:“古寺幽房权且住,夜深宿在僧居。”经符离(即今安徽宿县北符离集)到达泗州(治今江苏泗洪东南)之后,童贯、高俅带领胜捷兵、禁卫兵各3000名赶到(注:《少阳集》卷一《登闻检院二上钦宗皇帝书》称:“童贯等辈统兵二万从行”;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卷一载:靖康元年正月己巳,“童贯与殿前都指挥使高俅继领胜捷军及禁卫三万五千名扈从”。这两个数字显然太夸张。)。徽宗一行声威顿盛,于当月十五日,经扬州到达镇江,驻跸府治。

钦宗已将童贯任命为东京留守,童贯“闻之心不自安”,乃率领胜捷军,“追从龙德之驾”。后来童贯的十大罪状中有:“不俟敕命,擅去东南;差留守,不受命。”童贯敢于藐视钦宗,显然得到徽宗默许。王黼在钦宗即位后,“惶骇入贺,閤门以上皆不纳”,他亦“不俟命,载其孥以东”。由于王黼与钦宗积怨太深,钦宗一面将他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,并藉没其家,一面暗中派遣武士,追斩王黼。高俅东南之行,未必报告朝廷。不经朝廷批推,擅自前往东南的官员为数甚多。据记载:“上皇东幸亳州,大臣权贵不闻恤国家难者,皆乞扈驾,将家属从。其余百官家属去者,侍从自尚书而下逃遁者,如张权、卫仲达、何大圭等五十六人。”如工部尚书张劝“身为八座,乃求淮南干当公事而去”。于是,出现了“去朝廷者,十已三四,班缀空然,众目骇视”的局面。相反,徽宗的行宫以及江南地区则百官麇集。

值得注意的是,在逃遁者中有蔡京与朱勔。蔡京一家的东南之行,比徽宗安排得更周密。宋焕“首除发运使,其实护送蔡京、蔡攸家属尽往东南。故京、攸一门与焕之家,中外千余人,无一在京师者。至于京、攸门下之士,弃官而逃者甚众”。蔡京甚至可以视为南逃淮、浙的带头人,“其后公卿士夫遣家出京者,十家九空”。南逃途中,80高龄的蔡京独自留居拱州(治今河南睢县),或许是由于身体健康方面的缘故,他“欲归于浙中”,其目的地仍然是东南。靖康元年正月三日,钦宗降旨将朱勔放归田里,他趁机逃离开封,返回平江府(治今江苏苏州)。史称:“朱勔(欲)邀上皇幸其里第,朝廷忧之。”

(二)徽宗号令东南

岂止百官麇集淮、浙,种种迹象表明,徽宗确有在东南另立朝廷的嫌疑。于是,徽、钦矛盾顿时激化,大有剑拔弩张之势。

徽宗及其宠臣选择东南地区作为逃窜方向,本身就值得怀疑。不仅“东南之地,沃野千里,郡县千百,中都百需,悉取给焉”,是当时全国经济最发达、财富最丰富的地区,而且“(蔡)京、(朱)勔父子及童贯等党羽布满诸路”,东南诸路是他们经营最久、根基最深的地区。朱勔更是其家乡平江府乃至整个东南地区的地头蛇,“平江府并二浙诸州县,自通判以上,往往尽出勔门,气焰熏灼,无所不至”,“勔家收养亡命逃军至数千人”,有“东南小朝廷”之称。蔡京虽是仙游(今属福建)人,但早已以杭州为老巢。他在熙宁三年(1070年)中进士后,一入仕为官,即出任钱塘(即今浙江杭州)尉。元符三年,又贬往杭州,提举洞霄宫。大观三年六月罢相后,出居杭州整整三年。宣和年间,又将其父亲蔡准安葬于杭州附近的临平山。方腊攻占杭州,“遣人发掘蔡氏父、祖坟墓,露其骸骨,加以唾骂”。杭州既是蔡京先人坟茔所在之地,又是其家财储藏之处。蔡京“少年鼎贵,建第钱塘,极为雄丽,全占山林江湖之绝胜”。知杭州徐铸居然公开出面“修盖蔡京私第”,并动用公款,“出纳违法”。宣和末年,蔡京又“以平日之所积,用臣舰泛汴而下,置其宅中”。童贯在元符末年曾主管杭州明金局,又于宣和二年十二月出任江、淮、荆、浙宣抚使,全权处置东南事务,负责围剿方腊。他“受富民献遗,文臣曰‘上书可采’,武臣曰‘军前有劳’,并补官”。据统计,短短几个月内,封官4700多名。出于剿抚结合、分化瓦解的战略需要,童贯曾命令其部属董耘“作手诏,称为御笔,四散”,宣布“自今花石更不取人”,以致“人情大悦”。据说,他后来得知花石纲旋罢旋复,曾感叹:“东南人家饭锅子未稳在,复作此邪”。童贯因而有“著脚赦书”之称。这些虽属渲染之词,但他在东南确乎多少收买到一些人心。

更可疑的是,徽宗刚到东南不久,便通过行营使司和发运使司向东南各地接连发布三道“圣旨”。其一,截递角,“淮南、两浙州军等处传报发入京递角,并令截住,不得放行,听候指挥”,不许东南各地官府向都城开封传递任何公文。其二,止勤王,“杭、越两将将兵,江东路将兵,及逐州不系将兵,及土兵、弓手等,未得团结起发,听候指挥使唤,先具兵帐申奏”,“如已差发过人数,并截留具奏”。不许东南各地驻军开赴开封勤王,徽宗截留路过镇江的3000两浙勤王兵作为卫队。其三,留粮纲,“以纲运于所在卸纳”。不许东南各地向开封运送包括粮食在内的任何物资,甚至于“江津非给符,不渡”。这三道“圣旨”事关重大,使朝廷不能号令东南,都城处于既缺兵又缺粮的绝境,开封政权难以维持,而东南将由朱勔的“小朝廷”跃升为徽宗的“大朝廷”。

徽宗在东南还按照其自定标准,论功行赏,“增秩赐金”,以致“行宫如市,有再任者,有进三官者,有召赴都堂审察者。恩赏僭滥,非散官之比也”;“墨制纷然,专易守令,迁官赐报,略无虚日”,官员“惑于诰命并行,而莫知有朝廷矣”。徽宗江山虽改,禀性难移,依然重用宦官,让他们担负到开封刺探情报等重任,“其往来京城,踪迹诡秘,如邓珙者;传播诏书,以惑众听,如刘奭者;妄议朝政,不循本分,如徐霁者;朋附道流,凶恶稔着,如董舜贤者”。如果说徽宗的下诏罪己,钦宗的临危继位,曾经给人们带来一线希望,那么这时至少是“自江以南,已绝惟新之望矣”。

徽宗搞情报,钦宗的情报也很灵通,他对其父亲在东南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。如泗州刚得到行宫及发运司的前两道指挥,即刻违背徽宗“圣旨”,如实上奏钦宗,并告诫朝廷,“童贯且为变”,于是,都城之中,“物议汹汹,莫不惊骇”。徽宗“将复辟于镇江”之类的传说流播甚广。不少士大夫忧心如焚,纷纷上书钦宗,惊呼:“江浙之变,萧墙之祸,不可不虑”。其实,忧虑最深者莫过于钦宗。他“自上皇东幸暴露,日夜忧思,至避殿减膳,不遑宁处,群臣士庶,莫不知之”。钦宗声称:“朕自道君在外,我食不安!”其弦外之音尽人皆知。

钦宗虽然生性懦弱,但在权力问题上,对其父亲寸步不让。他刚得到泗州上奏,即刻与徽宗针锋相对,果断降旨,“令依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指挥”,即徽宗“除教门事外,馀并不管”,泗州立即依旨。徽宗“每见(此类)台札名敕”,分明“实及予躬”,因而“不觉流涕”。徽宗既然退位,即“非天下之君”,而是“萧然休老之人”。钦宗诏令全国,名正言顺。在权力争夺中,徽宗今非昔比,处于被动地位。

(三)东南怨声载道

徽宗及其宠臣在东南虽然根基深厚,但民愤极大。童贯征方腊,“每战多杀平民”,“纵为贪暴,悉斩平民,以效首级,于是平民之死于天兵者,十有五六”。朱勔荼毒东南,“两浙之民畏之如虎”,“东南之人欲食其肉”。徽宗在扬州拟游石塔院,遭到僧人奚落:“何不取充花石纲”,他“闻之,遂罢幸”。徽宗此行沿途骚扰百姓,“所至,藩篱、鸡犬,为之一空”。到达镇江后,“缮营宫室,移植花竹,购买园池,科需百出”。镇江府上报钦宗:行宫“官兵日给六千余缗”,“以镇江行宫日给计之,月当用二十万缗。二浙之民,将见涂炭”。“民既愁怨”,两浙极有可能再度酿成民变,徽宗在东南“岂得高枕而卧耶”。

徽宗的宠臣素来相互倾轧,南逃后恶习不改。到达泗州之初,童贯便与高俅发生冲突。他“诈传上皇御笔札,付高俅,令只在本州守御浮桥,不得南来”。高俅拟面见徽宗,“亦复艰难”。高俅欲带兵随徽宗南下,“童贯遂令胜捷亲兵,挽弓射之,卫士中矢而踣,自桥坠淮者凡百余人”。高俅只得留守泗州,不久返回开封,与徽宗断绝联系。金军撤离开封后,从东南回开封的官员为数甚多。以西北人为主的胜捷兵在东南,“皆口语籍籍,以南幸为非,有不悦之言”,“人人思土,其势必乱”。徽宗众叛亲离,阵脚大乱,兵变、民变一触即发。

当时,官员大多看风使舵。京城四壁都弹压使范琼公然宣称:“东也是吃饭,西也是吃饭”;“姓张的来管着,是张司空;姓李的来管着,是李司空”。徽宗在镇江,钦宗在开封,诰命并行,地方官员观望风旨。徽宗竭力拉拢收买之能事,如将江南东路转运副使曾纡“引至深邃之所,问劳勤渥”。除破例让其贵妃乔氏出面接待而外,还赏赐曾纡七宝杯一只。然而徽宗毕竟退位,官员大多按照常规,遵从在位皇帝钦宗的诏令。徽宗的所谓“圣旨”往往遭到抵制,他曾“条举数十事,每及一事即泣下”。其中之一是:宿州(治今安徽宿县北符离集)原有“御前竹石钱十万缗”,徽宗“亲笔付(林)篪,取其半”。知州林篪仅“输二十之一”,并“以其事上尚书省”。尚书省赓即命令林篪“以钱上京,毋擅用”,即不得交付徽宗。类似事件不断发生,徽宗财源断绝,根本无法在东南立脚。正如徽宗所说,他不得不离开东南,“只为无裹粮住得耳”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当时人所称:“上皇北归,乃其本志”,并无大错。

(四)宋焕出使东南

靖康元年二月十日,金军撤离开封以后,钦宗急于采取强硬措施,从速解决东南问题。他命令宋焕卸任还朝,任命领开封府聂山为江、淮、荆、浙等路制置发运使,前往东南,要置童贯等人于死地。聂山“请诏书及开封府使臣数十人以行”。眼看徽、钦公开冲突即将爆发,知枢密院事李纲认为“投鼠不可不忌器”,面奏钦宗,“此数人者,罪恶固不容恕。然聂山之行,恐朝廷不当如此措置”。李纲指出:“使(聂)山之所图果成,惊动道君,此忧在陛下。所图不成,为数人所觉,万一挟道君于东南,求剑南一道。陛下何以处之?”“不若罢聂山之行,显谪童贯等,乞道君去此数人,早回銮舆。”钦宗接受建议,收回成命,并于二月中旬降旨,贬蔡京为秘书监,分司南京;贬童贯为左卫上将军致仕,池州居住,贬蔡攸为太中大夫,任便居住。处罚如此轻微,显然是考虑到徽宗接受的可能性。虽不足以平民愤,但从策略上讲实属高招。

圣旨下达不久,宋焕遵命还朝。钦宗当初本拟予以惩处,这时发现宋焕极具使用价值,是促使徽宗回朝的最佳人选。钦宗接连两天与宋焕面谈,并于三月四日再度将其任命为江、淮、荆、浙等路制置发运使,责成他从速再往东南,奉书行宫。宋焕顿时成为徽、钦父子之间的传书带信人与居中调解者。钦宗极盼徽宗还朝,徽宗急于离开东南,宋焕此行成功的可能性无疑很大。

宋焕“疾驰,不三日,至符离”。徽宗已离镇江,北上虹县(即今江苏泗县)。宋焕作为钦宗的信使,面见徽宗于淮河船舟之上。徽宗质问知宿州林篪拒不执行其“圣旨”等数十事,宋焕作了解释,“方都城昼闭,中外隔绝,虽御前号令,州县或不奉承,非独行宫也”。宋焕秉承钦宗旨意,要求徽宗将童贯贬至池州,“(童)贯平日败坏军政,西北之人怨入骨髓。今斥去,乃所以安众。生变之语,殆(童)贯自解耳”。徽宗无言可对,只得勉强让童贯离去。

宋焕总算说服徽宗,并陪同他走上还朝之路。到达南京应天府(治今河南商丘南)后,宋焕先回开封。临行,徽宗赐宋焕手诏一通:“通父子之情,语言委曲,坦然明白,由是两宫释然,胸中无有芥蒂”,并将他盛赞“为孝子,为忠臣”。徽宗还朝似乎已成定局。宋焕确属蔡京、蔡攸的姻亲与党羽,他回到开封,“言者论其联亲奸邪”。先落职,后责授单州(治今山东单县)团练副使,永州(治今湖南零陵)安置。然而,他居中调停徽、钦父子关系,无疑有功赵宋皇室。事隔30多年以后,终于得到高宗肯定。

(五)徽宗终究还朝

所谓“由是两宫释然,胸中无有芥蒂”,不是实话。钦宗已将门下侍郎赵野任命为太上皇行宫迎奉使,可是徽宗突然改变了主意。当时有人提及所谓西内之事,即太上皇唐玄宗从四川回长安后,被其儿子唐肃宗软禁于太极宫。如果说钦宗这时唯恐成为“唐睿宗第二”,那么徽宗则畏惧步唐玄宗后尘。他预感到返回开封并非上策,在应天府“徘徊不进”。仅让太上皇后郑氏返回开封,他本人则“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,及取便道如西都”。徽宗另有打算,据说出自“随行内侍,其间颇有谗邪之人,造饰奸言”,“而进西幸之策”,宦官石如岗便“畏罪,不敢从道君还京”。这类记载实有替徽宗开脱辩解之嫌,因为即使确有宦官进“奸言”,听“奸言”者终究是徽宗。

徽宗不回开封,而拟去西京河南府(治今河南洛阳),已使钦宗深感忧虑。更令钦宗大伤脑筋的是:徽宗“书至,必及朝廷改革政事。又批,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,出入正阳门”。他“每得御批诘问,辄忧惧,不进膳”,朝野更是“喧传有垂帘之事”,“皆言事且不测”。钦宗“廷见群臣,忧形于色”。君臣经过反复商议,决定采取三条对策。其一,改撷景园为宁德宫。朝廷尽管拒绝了太上皇后入居禁中的无理要求,但“缮治撷景园,易名宁德宫,务极闳丽”。其二,以太宰徐处仁为礼仪使。徐处仁率领大臣上表徽宗,在恭请徽宗还朝之余,明确表示:“天无二日,国无二王,治生于一,乱生于二”,指出太上皇后入居禁中不妥,“若非垂帘听政,于国当无此仪”。其三,派遣李纲前往南京。徽宗刚刚传来御批:“吴敏、李纲,令一人来。”李纲此行可谓符合徽宗旨意,但其目的在于迎接徽宗还朝。于是,李纲继宋焕之后,成为徽、钦父子之间的传书带信人与居中调停者。

李纲三月十七日从开封出发,次日便在陈留(今河南开封东南)与返回开封的太上皇后郑氏相遇。郑氏对朝廷的安排表示赞同。十九日,郑氏即将还朝,开封谣传太上皇后“欲从端门入禁中”,宦官则劝钦宗“严备以待”。三月十九日,钦宗接受少宰吴敏的建议,出郊迎奉,郑氏顺利入居宁德宫。当天,出于稳定徽宗情绪与分化徽宗阵营的需要,钦宗下诏:“扈从行宫官吏,候还京日,优加赏典。除有罪之人迫于公议,已行遣外,余令台谏勿复用前事纠言。”虽声名狼藉但先期回朝的高俅此前已于三月五日进封简国公,其理由是“扈从上皇,宣劳既久”。于是,出现了“罪同罚异”的混乱现象,有的“除名勒停”,有的“置而不问”,甚至有的分明有罪,反而加官进爵。某些官员如侍御史李光对此很不理解,上疏指责“陛下有失刑之讥,大臣负党奸之谤”,请求“一等科罪”。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们不懂策略。

徽宗让太上皇后郑氏先回开封,其主要用意之一在于试探。郑氏顺利还朝的消息传到应天府,徽宗“闻之,乃罢如洛之议”。三月二十日,李纲一行到达应天府,李纲“乞道君早回銮,不须诣亳社、西都,以慰天下之望”,并秉承钦宗旨意,询问止递角、阻粮纲、留浙兵三事。徽宗回答道:“只缘都城已受围,恐为人得知行宫所在,非有他也。”这话漏洞颇多,李纲不予深究。李刚安慰徽宗:“方艰难中,两宫隔绝,彼此不相知。虽朝廷应付行宫事,亦不容无不至者。”徽宗询问“朝廷近事,李纲一一解释,并称:“适当大敌入寇,为宗社计,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”。徽宗也不予深究,表示:“本欲往亳州太清宫,以道路阻水,不果。又欲居西洛,以皇帝恳请之勤,已更指挥,更不戒行。”他吩咐李纲:“公先归,达此意。”其实,徽宗心中有数,洛阳与镇江一样,均非告老失势之人可留之地。即便是圈套,他也只得按照钦宗的安排,返回开封。李纲临行时,徽宗勉励道:“若能调和父子间,使无疑阻,当书名青史,垂之万世。”

李纲此行,仅剩下一个遗留问题。徽宗拿出尚书省札子:“朝廷有指挥,行宫内侍十人,皆与在外宫观,不得入京城。”他解释道:“此辈皆是日在左右梳头系裹不可缺之人。”李纲事前不知此事,或许是尚书左丞耿南仲所为。他只得承诺:“如圣意欲留,容臣携此札子归,奏知皇帝取旨。”徽宗表示赞同,并且再让一步:“数内两人,系童贯亲戚,不须留。”李纲回朝,立刻上奏,钦宗当即降旨:“听留龙德宫祗应。”对于李纲此行,钦宗予以肯定:“卿奏对之语,忠义焕然,朕甚嘉之”。

徽宗即将还朝,开封流言颇多。其根源在于徽宗的宠臣从前作恶多端,如今尚未严惩。蔡攸将“以扈卫行宫为名,侥幸入都”,即是传播甚广的流言之一。人们担心“攸果入都城,则百姓必致生变”,不久前所发生的数万民众围攻“浪子宰相”李邦彦的事件势必重演。台谏官员纷纷上奏:“(蔡)攸依上皇,废格责命,必随车驾至都”,“彼得罪于天下,人人皆欲鱼肉之”,“万一有小变,上皇宁免惊忧,如邦人欲击李邦彦之类”。蔡攸的近况,钦宗最知情。他采纳吴敏建议,“令蔡攸劝上皇北归以赎罪”。此前,钦宗一面将蔡攸贬为提举亳州明道宫,一面亲自降诏蔡攸,令其“专一扈从太上还阙”。蔡攸陪同徽宗到达符离以后,蔡京再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。鉴于“前去京阙不远”,蔡攸上书钦宗,请求前去陪伴父亲。钦宗已降旨照准,“令前去侍省”。他不大相信蔡攸竟会跟随徽宗返回开封。难怪钦宗读过台谏官员上奏,并不惊慌,仅闪烁其词,批了一句:“候攸到京,三省取旨施行”。

如何迎接徽宗,大臣发生分歧。耿南仲首先提出建议,“尽屏道君左右内侍,出榜行宫,有敢入者斩”;“先遣人搜索,然后车驾进见”。李纲坚决反对,主张“止依常法,不必如此,示之以疑”。他当面指责耿南仲:“暗而多疑,所言不可深采。”耿南仲“怫然,怒甚。二人在钦宗近前舌战两日,钦宗始终笑而视之。他并不反对耿南仲的建议,只是感到不合时宜。双方争执不休,太宰徐处仁表态:“陛下仁孝,宜郊迎称贺,何谓城守乎?”钦宗顺水推舟,同意徐处仁的主张。

四月三日,钦宗亲自出郊奉迎,徽宗终于还朝,并安然入居龙德宫。“都人皆夹道观之,无不欣喜”;“两宫甚欢,无一间言”。这只是人们的愿望。徽、钦父子岂能相安无事?

(六)钦宗软禁徽宗

徽宗回到开封,果然落入钦宗圈套。他从此在其长子的严密监控之下,失去人身自由,实际上被软禁。

徽宗还朝前夕,秘书省校书郎陈公辅建议:上皇“还宫之后,一切供奉之物,陛下过为俭约,上皇务加隆厚”。据说,钦宗读过札子,很是感动,将陈公辅任命为左司谏。徽宗返回开封后,无疑仍然过着豪华奢侈的生活。钦宗有则亲书御笔,保存到南宋中期:“内藏库支钱一万贯,付李彀,充应副道君皇后修造使用。”据此,岳珂称赞钦宗“宁亲之孝”。钦宗还多次前往龙德宫,拜望徽宗。然而,这些都是表面现象。如何防范徽宗干政,才是钦宗所思所想。

耿南仲“尽屏道君左右内侍”的建议,在徽宗入居龙德宫后立即变为事实。钦宗将徽宗身边的陈思恭、萧道、李琮等10名宦官“并行贬黜,不许入门,敢留者斩”。难怪后来高宗指责耿南仲,“离间两宫,其罪甚大”。对徽宗身边人员的清洗和惩处,绝非仅此一次。有官员上奏揭发宦官王仍、张见道、邓文诰“辄怀诡计,图欲离间两宫,边防动静,妄意传播,转相耸动,将以遂起其奸志”。所谓“妄意传播”,很可能是指为徽宗通风报信。钦宗有旨,“令三省觉察”。起居郎胡安国认为:“图欲离间两宫,则罪不可赦”,建议“及时裁处”。于是,王仍等“三人遂黜”。钦宗还亲自下诏,“鞠龙德近侍梁忻之类”。开封尹程振虽遵旨审问,但为照顾徽宗颜面,“特宽其文”。他因此日后受到称赞:“靖康中,公尹天府,言利者颇欲离间两宫。公心独鄙之,每调娱父子之间,甚有恩意。”

与此同时,钦宗在徽宗身边安插所谓“明忠孝大节者”。如任命谭世绩、李熙靖同主管龙德宫,责成他们“请见上皇,日备顾问,开谕圣意”,劝告徽宗彻底退出政坛,绝不干预朝政。钦宗于当年四月八日,“诏龙德宫日具道君皇帝起居平安以闻”;五月一日,又“令提举官日具太上皇帝起居平安以闻”。将徽宗每天的活动及时上报钦宗。很清楚,徽宗身边的官员乃至内侍,名为照料太上,实则监视徽宗。徽宗仍不知趣,“犹时取财物,颁赐左右”,以便收买人心。钦宗采取相应措施,“令开封尹籍其所入龙德宫物目,有得赐者出,即纳之于宫”。足见,钦宗对其父亲警觉性之高。

徽宗身为太上皇帝,处境竟然如此,心中愤愤不平。他每有手笔付钦宗,必“自称老拙,谓上为陛下”,即是其不满情绪的流露。徽宗这时又想前往洛阳,他断言“金人必再犯京阙”,请求钦宗准许他“自往西京治兵”。太宰吴敏认为“不可”,其理由有三:其一,“上皇向在南方,已有截留诸路兵之意”,奉劝钦宗切莫忘记徽宗在东南试图另立朝廷的往事;其二,上皇“今幸归京师,陛下问安视膳,全孝道足矣”,提醒钦宗毋忘劝说徽宗还朝之艰难;其三“岂可以军旅之事累之”。话虽说得比较隐晦,意思相当明白:朝政尚不许其过问,岂可让其干预军政?其实,毋须吴敏劝诫,钦宗绝不会让徽宗离开开封半步,更不用说外出“治兵”。此后,徽宗又提出“与帝出幸”,即父子同时撤离开封的建议,同样遭到钦宗拒绝。

徽、钦父子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,在当年十月十日天宁节时再度激化。这天是徽宗的生日,钦宗前往龙德宫为徽宗祝寿。徽宗“满饮,乃复斟一杯以劝上,而大臣有蹑上之足者”。大臣“蹑足”,分明含有劝告钦宗勿饮毒酒之意。于是,钦宗“坚辞,不敢饮而退”,徽宗“号哭入宫”。他如此伤心,是否是惋惜其阴谋未能得逞,则未可知。次日,钦宗颁布黄榜:“捕间谍两宫语言者,赏钱三千贯,白身补承信郎。”这道黄榜仅张贴于龙德宫前,明明是针对徽宗。史称:“自是两宫之情不通矣。”

靖康元年十一月下旬,金军再度兵临开封城下,钦宗严密封锁消息,徽宗一无所知。一月后,金军攻破开封外城,徽宗所畏惧的“西内之事”果然发生。“太上皇帝为卫兵拥入禁城。上皇犹豫间,卫兵欲杀内侍官郑详以下,遂由金水门以入”。钦宗采取断然措施,逼迫徽宗及其皇后郑氏迁入延福宫。徽宗从前想入居禁中而不可得,如今又非入居不可。或许是由于很不理解,他“踌躇雪中,不知所向”。钦宗“闻之,遣带御器械王球领殿内带甲亲从官一百人,迎奉太上皇帝入居延福宫”。而徽宗、郑后“早已入禁中”。如此一再动用武力,哪里是什么“迎奉”。徽宗从此受到更为严密的监控。金军要求以徽宗为人质,对金军几乎唯命是从的钦宗对此则断难从命。他婉言拒绝:“朕为人子,岂可以父为质?”金军又以议和为名,“坚欲上皇出郊”,钦宗竭力推托,“上皇惊忧已病,不可出”,并且表示“必欲坚要,朕当亲往”。他果然于次日,慷慨前往金营。钦宗如此自告奋勇,显然是唯恐徽宗串通金军,金军另立徽宗为帝。

靖康二年正月十日,钦宗被迫再次前往金营。他临行前降旨:“以皇子监国,以孙傅为留守,尚书梅执礼副之。”对此,钦宗真可谓未雨绸缪。早在金军首次围攻开封之时,钦宗连忙将不到10岁的儿子赵谌封为大宁郡王。秘书省校书郎余应求上奏提出异议,“艰危之时,宗社未保,城门闭拒,中外不通,未宜急者”。钦宗置若罔闻,并在徽宗返回开封不久,举行册立太子典礼。当时开封广为流传的民谣《十不管》,其中之一便是:“不管二太子,却管立太子”。“二太子”指金东路军统帅斡离不。钦宗此时立太子,在别人看来实属不急之务,在他看来则是当务之急。钦宗的目的十分清楚,即使在非常时刻,宁肯让黄毛未脱、乳臭未干的儿子监国,也决不允许年富力强、经验丰富的父亲复辟。于是,这个10岁孩童居然在开封城内发号施令,诸如“皇太子令添置粜米场济民”之类。

再次前往金营前夕,钦宗秘密吩咐孙傅,“我至敌寨,虑有不测,当以后事付卿。可置力士司,召募勇敢必死之士,得二三百余人,拥上皇及太子溃围南奔”。然面金军已将开封团团围困,突围为时晚矣。不久,徽宗、赵谌以及几乎所有赵宋宗室先后落入金军之手。徽宗在前往金营之前对其身边官员述说:“朝廷既不令南去,又围城时,聋瞽我,不令知,以至于此。今日之事,妄举足则不可。”无非是些责怪钦宗之语。徽宗到达金营后,上札子与金西路军统帅粘罕:“大兵踵来,……某即逊位,避罪南下,归后块处道宫,恬养魂魄,未尝干预朝政”;“虽大兵南来,亦不相关报”;“某亦失义方之训,事遽至此,咎将谁执”。不过徽宗返回开封后,的确处于无权地位,境遇相当狼狈。

靖康内讧以徽、钦父子双双成为亡国被俘之君而告终。父子相见于金营,徽宗开口便斥责钦宗:“汝听老父之言,不遭今日之祸”。他在北上途中,写下七言绝句一首:“九叶鸿基一旦休,猖狂不听直臣谋。甘心万里为降虏,故国悲凉玉殿秋。”所谓“猖狂”绝非自责之词,徽宗显然是埋怨钦宗拒不接受臣僚乃至他本人的劝告,及时撤离开封,创建抗金基地。此后,南宋人吕中指出:钦宗如“早从上皇治兵两京之训,集天下勤王之师乘京城,或可以守”。然而,由于徽、钦父子长期明争暗斗,直至大难临头,钦宗本人仍不肯撤离开封,更不允许其父离开开封。这的确是一大历史性的失误,否则北宋王朝或许尚有延续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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